1.4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“要有光”（Fiat Lux）

Westward the course of empire takes its way; 帝国一路向西；

The four first acts already past. 前四幕已经过去。

A Fifth shall close the drama with the day; 第五幕将在日落时分结束；

Time's noblest offspring is the last 时间最崇高的后代是最后一幕。

——George Berkeley 乔治·贝克莱

本文聚焦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校训“Fiat Lux”（Let There Be Light，要有光）。“Fiat Lux”亦可意译为“让世界充满光明”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许多奖项都以“Fiat Lux”为名。

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立于 1868 年，是一所公立大学。同年，后来出任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大学——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出生。其“要有良好的社会，必先有良好的个人，要有良好的个人，就要先有良好的教育”的观点，与“Fiat Lux”提倡的以个人带动社会进步的理念有相通之处。蔡元培被尊为北大“永远的校长”。同年，日本开始明治维新，迈入新时代，走上了现代化道路。光影相随，这一进程也为日本将来的侵略战争埋下了种子。

Fiat Lux 出自拉丁文圣经“1.3：Dixitque Deus : Fiat lux. Et facta est lux.”（圣经武加大译本）。“And God said, " 1.3: Let there be light, and there was light.”（NIV 版圣经）“1.3：神说、要有光、就有了光。”（《和合本圣经》）

由此可见，先有光，后有世界。在基督教神学中，上帝先于人类创造了光，这真理之光照耀世人，也被视作人类理性的源泉。

作为校训，“Fiat Lux”意味着以知识启蒙世人。正如柏拉图的光照说一样，知识就像太阳照耀着世界，驱散无知的黑暗。这代表着学生要用知识改造世界，祛除灰暗。然而，光明所至，阴影亦必随行。

尼采指出，“与恶龙缠斗过久，自身亦成为恶龙；凝视深渊过久，深渊将回以凝视”。

此校训也时刻警醒学生，需注意自身及周遭环境，避免重蹈苏格拉底的覆辙——苏格拉底试图让人们承认自己实际上一无所知，拥有的只是意见而非真理。这与老子《道德经》所言“光而不耀，静水流深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它警示人们，应避免陷入政治的泥淖。然而，在当今美国过度强调政治正确的氛围下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甚至以平等与包容为由，摘除了乔治·贝克莱的画像（因其曾购买奴隶）。而伯克利分校（UC Berkeley）之名正源自贝克莱（Berkeley）。此举与其一贯追求的自由理念背道而驰，亦有违儒家中孔子“名不正，则言不顺；言不顺，则事不成”的名正思想。这促使人们反思：是否已忘记初心？是否依然惧怕黑暗？

现代科学对光的认识也异常曲折。研究表明，光同时具有波动性和粒子性。科学研究光的范式不断演变，“Fiat Lux”的精神内涵也随之变化。在创校之初，创始人旨在让伯克利成为教育的灯塔；而如今，旨在让学生散为满天星各自闪耀。2024 年的一项研究表明，光也有影子。

“Fiat Lux”意味着，接受教育、获取知识不仅能改变个人命运，也能改变人类文明的进程。问题在于——启蒙真的是可能的吗？教育是可能的吗？康德认为，“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。”问题又在于，人们真的有勇气承认自己是不成熟的，是无知的，是愚昧的吗？人们真的愿意以知识的痛苦换取无知的快乐吗？柏拉图笔下洞穴中的人，真的愿意挣脱铁链，回到大地接受光明吗？我们有责任，有义务，有能力启蒙所有人吗？人人如龙可能吗？而这对他们是快乐的吗？那些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人，是否仍处于“有学识的无知”状态？他们究竟是光，还是暗？我们是否将现代科学与光简单划等号，而无视了现代科学自身理论根基的未固？

叔本华认为，许多人将圆滑世故视为成熟，而这实际上只是另一种不成熟。“Fiat Lux”号召学生永葆赤子之心，追求自由与理想。它鼓励学生不仅止于言说，更重于实践。

作为公立大学，Fiat Lux 意味着鼓励学生们投身于加州地区乃至于美国的建设，提高美国人民的受教育水平，伯克利大学的助学政策，对近一半的本科生免除了学费。旨在保障所有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，使其不因经济拮据而放弃学业，从而实现大学的教育使命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 2025 年的 QS 世界排名为第 12 名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已诞生 59 位 诺贝尔奖 得主，切实履行了大学的学术责任。

《说文解字》载：“光，明也”。Fiat Lux 意味着追求光明与正义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学子亦始终通过反对越南战争、言论自由运动等一系列运动践行校训。作为中国教育史上的丰碑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，其纪念碑碑文载“河山既复，日月重光，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，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。”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仍旧保留着学术的火种，散发着大学的光芒。国立西南联大存续时间虽短，却令人久久难忘。学生们或投笔从戎，或勤奋苦学以立志报国。“Fiat Lux”同时也是数十所其他高校的校训。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校训是“刚毅坚卓”，虽然没有光，但学生教授们都变成了光，推动着中国现代化的进程。而今我们再也找不到我们的西南联大了。

光也是流行文化中的核心元素之一。《迪迦奥特曼》（ウルトラマンティガ）剧中沙耶香说“每个人心里都有黑暗面，但是也有光明的一面！现在，我已经能够相信了，只要努力到最后不轻言放弃，我相信人类，一定能够创造出光明的未来，也能创造出美好的生命。只要珍惜重要的东西，我相信一定能够办到！”正是对“追求光”、“要有光”这一主题的深入诠释，使得这部特摄作品在奥特曼系列中脱颖而出。作品对诸多社会问题进行了深刻探讨，如环境保护与能源开发的张力、城市化与乡村保护、战争与和平、宇宙探索等。剧中更指出，光明亦可能是极致的黑暗——面对类似《黑客帝国》中的“红蓝药丸”选择，人们是否愿意承认，美好世界或许只是一场空？（45 话《生命永存》）在邪恶迪迦篇章中，真角大古（マドカ ダイゴ）与正木敬吾（マサキ•ケイゴ）之间的张力，象征着光与影的矛盾，阐明光本身并无正邪之分，光影本是一体。《圣经》中，上帝创造了光，而在本作大结局中，只有心有光，人人都可以成为光，成为迪迦奥特曼。迪迦奥特曼乃至于整个奥特曼作品中，都涉及了正义问题。我认为关于如何定义正义目前是存在争议的，引申问题则是道德的形成。若认为道德是约定俗成的，那么正义的定义便是因时因地而异的。比如在基督教和本土国家的礼仪冲突。还有一种观点认为正义等词语是弱者用来欺骗奴役强者的谎言。实现自身的强者的能力才是正义。如果认为道德是统治者意志的化身，那么正义的定义就来源于统治本身的合法性与基础。如果认为道德来自神，那么正义的定义是按上帝的旨意行事。如果认为道德是幻觉，根本不存在，那么正义本身即非正义。如果认为道德来自社会契约，那么正义即遵守法律。此外还有许多其他观点。是什么使之成为正义？正义是否必然获得正向的道德评价与价值判断？我们是否承认有一些不因时因地而变化的永恒的道德准则？例如，“任何时候都不能杀人”。在某些观点看来，奥特曼打怪兽的行为可能是非正义的（例如，若地球人并非原住民，怪兽未造成实际损害，或怪兽本身是人类受害者转变而来等）。此外，正义与幸福或至高快乐之间是否存在必然联系？我认为迪迦奥特曼是认真考虑过这些事情的。其他奥特曼作品大多聚焦于单纯的战斗，即使是接续《迪迦》的《戴拿》《盖亚》亦如此。迪迦奥特曼的不同之处在于他认识到了正义的多元化与不确定性，甚至在不同的设定中，迪迦奥特曼在远古曾是邪恶的化身。作品也深入探讨了天赋（大古具有巨人的 DNA 等），出身与个人努力之间的张力。该作并未简单地将怪兽定义为邪恶与非正义，并主张必须消灭所有怪兽。这种武断的观点，只会让作品沦为类似 PVP 游戏的高级录像或单纯的玩具广告。抵抗大众化娱乐化都会是失败的，但是不抵抗甚至纵容又是遗憾的。

在动漫作品《日常系的异能战斗》（異能 バトルは 日常系 のなかで）第 7 集 10-13 分中，角色栉川鸠子说道“血腥有什么帅的？疯狂有什么好的，我不明白！罪孽深重是什么意思？黑暗又是什么？黑暗就好吗！？正义和邪恶，为什么邪恶更好？为什么坏的反而是好的！？坏不就是因为它坏才叫坏的吗！？”一种观点认为栉川鸠子的话正确合理，而男主角安藤寿来只是中二病发作。实则不然。我们常先入为主地将某些事物视为神圣且毋庸置疑的，而实际上它们可能未经任何严肃的思考与论证。光明之所以是好的，仅仅因为它能照亮事物，而黑暗仅是光明的缺失吗？究竟什么是正义是柏拉图《理想国》中讨论了数百页而未决的问题。难道仅凭“好”就能断定正义值得追求和向往吗？强迫别人接受光明，走出洞穴，真的是好的，是所谓正义吗？而洞穴中的生活，就一定是邪恶与黑暗的吗？难道能否认，他们身处洞穴之中，或许确实感到快乐这个事实吗？

康德限制了自由的地盘以保护人们的道德，但终究是不可知的。光，或许从未真正存在过。现实是，美国社会加速分裂，越来越多学生依靠贷款上学，甚至无家可归。加州大学系统屡次因生活成本问题爆发大规模学术罢工，校园治安环境不佳，校舍等基础设施也难以满足国际化校园的需求。甚至伯克利校区的食堂也被评为美国最难吃的大学食堂之一。

“Fiat Lux”精神不仅关乎教育与知识，同样渗透于伯克利的科技创新之中，并辐射至现代计算机技术领域。

伯克利大学孕育了 BSD、RISC-V、RAID 等重要的计算机技术。以 FreeBSD 为代表的 BSD 操作系统所体现的开源精神（其 BSD 许可证不像 GPL 许可证那样具有“传染性”，不强制使用者开源），致力于知识共享，让技术被尽可能广泛地使用以产生最大社会效益，忠实恪守了“Fiat Lux”的精神。

如同光一样，BSD 技术渗透在诸多领域而不为人所熟知，从 iPhone 到新能源汽车车机，从索尼 PS5 到 Netflix，均有其身影。

唯有真正理解“Fiat Lux”，方能领悟何以是 BSD，何以是 FreeBSD。

Fiat Lux!

参考文献

• Fiat Lux Scholarship，Fiat Lux 奖学金

• 蔡元培像，北京大学校史馆

• 蔡元培. 蔡元培：言有物，行有伦 [M]. 北京: 中国文史出版社, 2023. 蔡元培名言出自《何为文化》一节 ISBN 9787520538169.

• 随着明治维新，国力渐增，日本逐步迈上了对外侵略扩张的军国主义道路，1887 年，日本参谋本部制定了所谓“清国征讨策略”，逐渐演化为以侵略中国为中心的“大陆政策”。

• Piazza L, Lummen TTA, Quiñonez E, Murooka Y, Reed BW, Barwick B, Carbone F.Simultaneous observation of the quantization and the interference pattern of a plasmonic near-field. Nature Communications 02 March 2015.

• [德] 伊曼努尔•康德. 历史理性批判文集 [M]. 译者: 何兆武, 天津人民出版社, 2014-10.ISBN: 9787201086415，第 22 页《答复这个问题：“什么是启蒙运动？”》

• Portrait of UC Berkeley namesake no longer on display in Doe Library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图书馆摘除了贝克莱的画像

• [德] 尼采. 善恶的彼岸 [M]. 译者: 赵千帆, 商务印书馆, 2015-12. ISBN: 9787100117494 第四章第 146 小节

• 《迪迦奥特曼》第 47 集告别黑暗 梅塔莫尔加登场 第 21 分沙耶香

•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

• 闻黎明. 西南联大与现代中国（1937~1946）[M].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, 2023-1. ISBN: 9787520198059

• Raphael A. Abrahao, Henri P. N. Morin, Jordan T. R. Pagé, Akbar Safari, Robert W. Boyd, and Jeff S. Lundeen, "Shadow of a laser beam," Optica 11, 1549-1555 (2024)，论文指出，光也有影子